午后仓房收拾出来,接下来就是安装机器,出产面条了。
天气越发的恶劣起来。
风势倒是没有变得更大,可温度降低了,而且阴云逐渐浓重,仓房里不得不打开了灯,否则光线很差。
眼看这就要下雪了!
杨建设抚摸着轧面条机说道:“挺好,今天天冷,适合吃什么?就适合吃热乎乎的面条!”
“全队今晚吃面条——队集体请全体社员吃,不管大人小孩老人,一人半斤面条;然后咱社队企业也请员工吃面条,一人发一斤面条!”
听到这话,未能加入社队企业的社员们躁动了!
白面面条现在是好东西,平常日子里渔民家里条件怎么样,就看储备了多少面条。
为什么?因为寻常时候渔民待客用的是海鲜加上海鲜面的组合。
海鲜是好东西,除了在海边其他地方都挺昂贵;可它有个问题,习惯了吃面食吃饱饭的人,吃海鲜吃不饱。
吃的再多也感觉胃里缺点什么。
这种情况下,一碗海鲜面端上桌就可以解决剩下问题了。
而做海鲜面就需要面条,所以渔民们家里得备着面条,这样有亲朋好友的上门来,可以随时下一碗海鲜面待客。
其他的面食做起来都费劲,只有成品干面条省时省力还好吃。
毕竟面条滑溜溜的,比起馒头大饼口感能更好一些。
面条生产车间里,现在人满为患。
今天社员们不出海不出门不下地,听说队里的机器能自己出面条,纷纷赶来看热闹。
杨建设现场挑选面条生产员工和销售员工,这活需要的人手多,他一口气挑出来十五号人。
五个人搞生产,十个人搞销售。
下面条、端面条不用好劳力,他找了队里的一些弱劳力、半劳力,比如陈桂叶的耳背公公还有杨家广的媳妇酸梅婶子。
选好人后他不废话,直接把一袋子面粉倒入大盆中。
五十公斤面粉配上十七公斤的水,这是标准的面水比例。
他一声令下,杨建峰撸起袖子用双手去搅和木盆里的水和面。
不用和面,只要搅和的均匀了倒入机器中即可。
搅拌好的面送入面斗里,杨建设按下了开关。
社员们紧张而新奇的看向机器,一时之间都不敢喘大气。
机器通电,电机转动发出轻快有节奏的‘咔咔’声。
面团进入机器,最终化作成型的面饼落下来,落到传送带上又被送回面斗中,再次化作面饼落下来。
反复多次的延压让面皮变得更劲道、更有韧性也更有强度,这是面筋细密化的成果!
碳钢压辊力量恐怖,杨建设特意叮嘱杨建峰说:
“你看好了,以后机器你来操控,记住、一定记住——不论任何情况,不准把手往这个地方放!”
他说的是压辊区域:“这东西马力很大,一旦手掌进去压根拔不出来,最后能把人的肉和骨头全压成饼子!”
这话可一点不夸张。
他做事喜欢万全准备再下手,通过网络了解过轧面条机的情况。
18年代,每年都有很多小孩和工人被压辊给压坏手掌。
如果抢救及时,这倒不是不能治疗的重大外科病症,毕竟18年代医学技术发达、医疗工具先进、可用药物多。
但他在84年代,这些东西是想都别想,所以一旦手被压辊给压到,那就是生产队要多一个残疾人。
杨建峰听他语气严肃,便连连点头:“记住了记住了,绝对不会让人碰这里。”
面皮反复碾压后开始由切刀表演,随着面粉洒落,切刀划过,大把大把的面条便出炉了。
杨建设教杨建峰等人撕扯下面条挂起来,然后对杨爱国说:“回头找人用竹子做点挂架……”
“队长,我来干。”杨家旺积极的说。
杨建设说道:“那可不行,家旺叔你上个月晚上去找过我,跟我说你准备去外面给人打工……”
“嗨呀,队长你这时候了说这话,哈哈,这不是存心让社员们笑话我吗?”杨家旺赶紧打断他的话。
他讪笑说:“我当时那是叫猪油蒙了心,说傻话呢……”
“你家里还有猪油?”杨大柱问道,“那今晚弄个猪油拌面吧。”
杨家旺推开他:“滚蛋。”
大家伙纷纷笑起来。
杨建设说道:“行了,不开玩笑了,既然家旺叔自告奋勇了,那就让他来负责制作面条晾晒的架子吧。”
杨家旺嘿嘿笑:“行,我保证完成任务。”
“那个另外啊,队长,那我这样是不是也算是进入咱社队企业了?”
杨建设说:“对,你也进入了,不过你还得负责养骡子。”
杨家旺说:“这不都是我擅长的活吗?木工活、畜牧活,你尽管给我派就行了!”
一茬茬面条落下来,被杨建峰等人截断了搭在寻常用来晾晒鱼鲞的木架上。
这东西队里多得很,不过只能临时用用,因为这些木架晾晒鱼鲞多年,都沾染了浓重的鱼腥味。
一百斤面粉、三十四斤水,最终化作挂在木架上的白色面条。
社员们被机器的工作效率给震惊了:“就这么十来分钟、二十分钟的功夫,一百三十四斤面条出来了?”
“好家伙,不止一百三十四斤,得多,绝对多,还用了好些面粉当面醭呢。”
“是,用的面醭也不少,估摸着这些面条得有一百四十斤!”
其实,哪怕是杨建设都对轧面条机的生产效率感到吃惊。
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轧面条机工作。
杨家广更是直接看直了眼,喃喃说道:
“我的个先人,这才多大会工夫,没人出力、没有另外花钱,就靠一个机器给弄出一百三四十斤的面条子!”
杨爱国揶揄他:“广伯,前天、不对,大前天晚上你看到队长买了这机器回来,不是还批评队长乱花钱、投机取巧吗?”
杨家广是个实在人,直截了当的说:“我他娘哪知道,这机器竟然这么厉害!”
杨学文激动的笑道:“这不是一台机器,这是一台聚宝盆!沈万三的聚宝盆!”
“有了这家伙,咱队里又有不花钱的电力——好啊,这样咱岂不是就等着收钱行了?”
有人叫道:“会计你算算账,一斤面粉多少钱、一斤面条多少钱,然后一天能生产队多少斤面条,这之间能有多少的差额利润……”
杨建峰挥手说:“你们这么算能算出来?队长又不是想卖干面条,咱们是去做买卖,撑起棚子开饭馆,卖大骨面!”
“大骨熬汤香喷喷,煮了面条撒上葱花,这样一碗面条多少钱?它这里面的利润不就大多了?”
社员们听后纷纷点头。
天很冷,可他们一个个人的心里都热乎乎的。
好日子真的就在眼前了!
一袋袋的面粉送入库房,一桶桶的清水拎进来,然后大把大把的面条悬挂起来。
杨建设招呼生产队的干部还有社队企业里的骨干们去家里吃饭:“今晚去我那里吃火锅,我弄了点肉、弄了点酒,好好吃一顿。”
杨家广说:“行,今天吃火锅最好了,外面飘起白毛雪了。”
白毛雪是渔民最怕的几种雪之一,它往往跟极寒相伴随。
今天就是这样。
杨建设把生产车间交给杨建峰负责,自己去办公室看报纸。
推开门,浓重的寒意扑面而来。
大风刮起鹅毛雪花往人身上、脸上拍。
这种时候棉衣用处不大,阵阵的冷气隔着衣服也能渗进来。
杨建设抿了抿衣裳,寻思着这年头的人就是抗冻。
18年代没有这么冷的时候,但市民们都遭不住,出门又是棉帽子又是羽绒服,这么好的条件依然叫苦不迭。
现在的人哪有羽绒服?妇女们都没有棉帽子,用个围巾一包头就出门了。
一边想着,他一边抄起双手缩着身快步走,外头的地皮就像铁块一样硬,远处一些树枝在空中支楞着,在寒风中不停的摇曳着。
干瘦,死气沉沉!
与之相反的是,生产队里却是活力十足。
包着头巾的妇女们端着盆子来车间,她们是来拿面条的。
天太冷了,面条生产出来得赶紧称重,否则冻硬了结成长条再称重很费劲。
秤杆子高高挑起,一斤斤的面条发下去。
社员们高兴,说起话来腔调比往常要高不少:
“今晚面条怎么吃?找队长要点卤子淋上面行不行?肯定好吃。”
“我回去给家里做个鸡蛋炒面,煮熟了以后放凉,使点油、打上两个鸡蛋,切上个白菜头——嫂子我跟你说,这样可好吃了。”
“有油有鸡蛋就是炒鸡粪他都好吃,这不是浪费东西吗?”
“今天高兴!队里通电了,林家那四个狗东西抓走了,还有这么一台面条机开动了,今晚必须得庆祝!”
在社员们高高兴兴的聊天之中,时间缓缓消逝。
今晚天黑的早。
毕竟没有太阳又下雪,天色阴沉的太厉害。
以往这种日子,社员们会早早关门吃饭,喝点热乎粥暖了身子,然后赶紧上炕睡觉。
今天不同往日,今天队里亮堂起来,天色一黑,家家户户的门窗往外露出了昏黄的灯光。
一盏盏电灯发出亮光照亮了家家户户,也照的出门人心里暖呼呼的。
另外家家户户的烟囱在冒烟,风雪中有草灰味道在弥漫。
全队人家正在下面条。
家里有灯又有面条吃,这让放学回来的孩子们分外高兴,在家里嚷嚷着甚至压过了风雪呼啸声。
杨建设家里是一群汉子在嚷嚷,大门敞开,接二连三的有人进来:
“真他娘冷!”
“小声点小声点,以前老支书的房间里住了娃娃,娃娃在睡觉……”
“快进来烤烤火,把门给关紧了、关严实了,别让声音传出去……”
今天傍晚这个天是真厉害。
海风吹起雪花,雪花里头还夹杂着雪粒子。
这些雪粒子不大,散在雪花里跟飘起的面粉一样,但是极冷。
它们随着风在空中一会漫天飞舞,落到脸上,就在眉毛胡子上结成冰。
这时候没人敢露出皮肤,大家伙用围巾、围脖给罩住脸,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看路。
雪粒子扫在人的皮肤上,那真像锋利的尖刀在割人,生疼!
大风吹得人瑟瑟发抖,雪花、雪粒子则打得人像墙上的草一样左右摇晃。
但进门以后便舒服了。
屋子里的灶台下火焰熊熊,杨建设烧了一锅大骨汤待会来煮火锅。
火焰烧热了骨头汤也烧热了土炕,炕上放着一张小桌子,桌子上有糖块有瓜子花生还有烟叶子。
汉子们进屋赶紧拖鞋上炕,抓一把瓜子吃一块奶糖或者往烟斗里塞点烟叶抽一口。
舒坦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