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建设带来的糖自然好吃,不管粮油还是香油也是实打实的好东西,生意做的很好。
特别是天气暖和了,出来的人多了,你招呼我、我吆喝你,不少人家闻讯而来买东西。
甚至后面停靠码头的船上下来了水手,这些人有钱,他们发现杨建设这里卖的糖新颖又好吃后,往往是三斤五斤的要。
太阳高升,林家坳的活力起来了。
晒太阳的老人们开始坐不住,有点太闲了,他们觉得自己该找点事去做。
于是有人去礁石上夫妻搭手打紫菜,有人提根钓竿去做悠然客,有人直接修起渔船,有人更厉害,架一艘小船小小出一趟海。
收获有多少无所谓,反正能收获就行。
人老了,在家里吃闲饭会惹儿子、儿媳妇不满意哩。
大队上还来了卖小百货的。
这人五十来岁,小矮个子,皮肤黝黑,光秃秃的头顶戴着一顶狗屁帽子。
他推着一辆特制的小推车,自己用铁丝编纂筐子,筐子的眼非常细密,里面装满了针头线脑这些小东西。
放下车子他就敲锣,不吆喝,而是扯着嗓子唱起歌来:
“哎……打起鼓来,敲起锣来哎,推着小车来送货,
车上的东西实在是好阿!”
“有文化学习的笔记本,钢笔,铅笔,文具盒,姑娘喜欢的小花布,小伙扎的线围脖……”
杨建设等人都认识这个卖百货的,他叫老光,是个绰号,应该跟他光头有关。
老光性格开朗、能言善辩,喜欢吹牛,总是能跟社员们开恰到好处的玩笑。
所以他不管在哪个生产队都吃得开,经常换着地方去做买卖。
因为他卖的东西多且杂,里面不乏新奇好物件,总能吸引小孩娃娃去他那里看热闹。
今天也不例外,不少小孩娃娃、媳妇闺女的看见他来了就从杨建设他们的小推车去了百货车前。
杨建设对杨狗牙说:“你光说你嘴巴快,你得快到好处上。”
“你看看人家老光,他的货比不上咱的,可他就是能吸引顾客,你得向他学习!”
杨狗牙讪笑道:“老光那大嗓门真是没得说,他能说会唱,你看看他唱的《新货郎》,不得比东北民歌王郭颂唱的还好听?”
杨秀伟说:“那比不上郭颂。”
“他这样唱歌叫卖弄,郭颂深厚功力无需卖弄,一气呵成,朴实自然,生动活泼,他一唱歌,咱脑海中全是画面。雅俗共赏,经久流传!”
这一番话一口气说出来,另外两人吃惊的看向他。
好家伙。
这评价给的相当专业。
杨秀伟被两人看的不好意思,赶忙说:“这不是我的评价,是我在收音机里听广播听来的。”
“听一遍能记下,这也是好本事!”杨建设冲他竖起大拇指。
杨秀伟记忆力出众,可惜没碰到好年头,所以无法在学校深造,否则他会有好前途的。
杨建设挑选他出来做买卖,就是看中他的潜力,以后让他挑大梁。
这一波该买油和糖的客人买的差不多,小推车前人少了。
杨建设领着他们两人索性去了林家坳的码头上。
码头上常年有鱼腥味,不过冬天味道轻,夏天那味道才带劲,顶的人脑子昏沉沉的。
长长的木栈道修进了海里,两边停着或大或小的船,好几艘船上都在卸货。
这里也有摆摊的,摆摊卖渔获。
不同月份有不同的鱼。
正所谓正月鲻鱼、二月鲳鱼、三月小黄鱼、四月乌贼、五月鲈鱼、六月鮸鱼、七月青郎、八月黄鱼、九月鳓鱼、十月带鱼、十一月膏蟹、十二月鳗鱼。
现在就是吃膏蟹和鳗鱼的好时节。
膏蟹不是具体的品种,锯缘青蟹和梭子蟹在10月、11月长的满膏后便叫膏蟹,很好吃。
杨建设看到卸下来的一些箱子里便是锯缘青蟹,按照个头分了类,都是野生螃蟹,那家伙活力十足。
他靠近一个箱子,脚步声响起,螃蟹们纷纷站起来高高举起了大蟹钳。
就像是战士举起了长矛。
这种膏蟹体内能量足、活力强,哪怕离开水面也能活个三四天。
杨建设便去感兴趣的问:“这螃蟹怎么卖?”
船老大正在指挥着卸船,听见杨建设问价他便头也不回的说:“南方的好螃蟹,在这里不卖,庄户人家吃不起。”
杨建设撇撇嘴便走。
他不高兴,但不至于因为人家瞧不起他就要去吵架。
因为船老大说的是实话。
当地人都有船,不缺螃蟹吃,黄海梭子蟹挺多也挺有名气,渔民没有馋螃蟹的。
而锯缘青蟹是南方海里捞上来的螃蟹,当地没有,价格挺贵。
吃头上锯缘青蟹和梭子蟹差不了太多,不过锯缘青蟹能长,大的能有三四斤,梭子蟹长不了这么夸张,顶多长到一斤或者一斤半的重量。
杨建设本来想要买点锯缘青蟹带到18年那边去。
前天的时候宋老四还给他打电话来着,问他怎么这么久不联系自己了、怎么不给自己提供优质渔获了。
这次再去18年,杨建设准备去宋老四那边赚一笔。
钓鱼艇的冰柜和太阳能电池板之类的都安装好了,已经可以用来运送渔获了。
看过膏蟹他又去看鱼。
林家坳这里东西就是多,卸船的鱼品种也多。
杨建设看到了大黄鱼、小黄鱼和大个头的金鲳鱼、银鲳鱼便立马询价,他有冰柜,所以可以放心的卖。
船老大回头看他,看到他皮肤和双手上的老茧后便笑了:“干嘛的,小同志,过来打听市场的行情价?”
杨建设说道:“不是,我是要买,而且是大批量的买。”
船老大疑惑的看他:“我这双眼睛要是不瞎的话,你也是吃海上饭的吧?”
杨建设说道:“是,我是吃海上饭的,所以内地城里有朋友托我来给他买海货,他那边有门市部往外卖呢。”
听到这话船老大不疑有他,便上来指着这些鱼说:“带鱼,一条二两半以上的一斤三毛八,单条半斤以上的一斤五毛五。”
“大黄花鱼三个规格,长度是23公分以上的大鱼卖210元一担;18公分到23公分的中等个头黄花鱼,卖130元一担;13公分以下的小鱼便宜了,给你55元一担。”
“鲅鱼的话,两斤以上的是一斤两毛六;鲐鱼一斤是三毛钱,墨鱼的话,五两以上的价格是70元一担。”
一担是按照一百斤来算。
杨建设一看,现在大黄花鱼还是已经贵起来了,23公分以上的,一斤要两块多呢。
他对船老大说:“价钱是批发价?”
“批发价,绝对是批发价。”船老大拍着胸膛做保证。
杨建设说:“那我不跟你讨价还价,你只要给我挑好的就行。”
船老大一听,满口答应。
对他们来说,捞鱼捕鱼是简单事,卖鱼是麻烦事。
现在个体户生意里做海鲜的不多,运送太费事,一个不好就要腐烂。
所以船老大们要卖鱼,要么跟以前一样交给回购站,要么就是自己联系海鲜贩子。
交给回购站的话,那价格就低了,半斤的带鱼才给一斤两角贰分的价钱,还没有市场批发的一半呢。
卖给贩子价格比回购站高但高不了多少,同样是半斤的带鱼,他们也就能给一斤三毛、三毛二分这样的价钱。
杨建设这里呢?
你要五毛五,我就给你五毛五!
当然,杨建设要好鱼。
如果是卖给回购站就不用管好鱼赖鱼了,只要没臭没烂,那船老大们给回购站的负责人塞一条烟、给两瓶酒,那条子开出来,国家统一收!
贩子则会挑鱼,他们不会收品质差的鱼,不过要是要价低,他们也不嫌弃。
船老大挥挥手,招呼手下的渔民过来挑起鱼来。
杨建设要的是大黄鱼和金鲳鱼银鲳鱼,每一条进筐子之前都得给他看,他点头的才买。
船老大不耐烦,但考虑到杨建设给的价钱高,只能耐着性子来给他挑。
另外他们当时捕鱼后在海上很忙,渔获分类不清晰,往往在大黄鱼筐子里收拾着收拾着,就收拾出别的鱼了。
这样船老大也不好意思让杨建设论筐买,毕竟杨建设给了高价,他们一筐鱼里指不定都有什么东西,这就有点糊弄人了。
特别是挑了一会,有人挑出一条很丑的鱼,骂了一声便扔出去:“膈应人,海各巴!”
杨建设看到这鱼眼睛一亮,赶忙拦下他:“等等、等等,你们这捞到海各巴了?”
海各巴是当地的俗称,它学名应该叫鮟鱇鱼,另外它还有很多外号,什么蛤蟆鱼、老头鱼、结巴鱼、海鬼鱼等等。
从外号就能看出来,鮟鱇鱼长得实在磕碜,渔民也实在是嫌弃。
这事很正常,因为海鱼大多很肥,而鮟鱇鱼却很瘦全身上下能吃的肉没几两。
而且鮟鱇鱼很难捕捞。
它是一种深海鱼类,深海很黑,阳光完全无法照耀下去,所以深海鱼往往也很丑,毕竟大家谁也看不清谁,随便长长就行了。
鮟鱇鱼有个大头,占比超过一半,不仅长满凶狠利齿,还坚硬无肉,渔家的狗都不吃。
它们能吃的地方,只有小小的尾部。
可是它尾部的肉很嫩很好吃,用18年的话来说就是Q弹又鲜美。
杨建设刷短视频的时候刷到过它,18年的人说它好吃而且营养价值高,好像已经变成了新宠,地位大翻身。
这点他很理解。
18年代跟84年代不一样,人们有钱了,物资供应也充沛了,吃东西讲究吃精吃细。
肉美肉鲜又肉少的鮟鱇鱼便迎来了它的春天。
它鱼肉粉嫩鲜美,可以用来涮火锅,它还有个油润硕大的鱼肝,这也能做成美味,滋味甜蜜细糯。
所以如今碰上鮟鱇鱼,而且是船老大看不上的、要扔掉的鮟鱇鱼,杨建设就不能放过了。
他不清楚鮟鱇鱼的价钱,不过应该不便宜,毕竟短视频里不少在介绍它们的呢。
支持他做出这个推断的是皮皮虾,也就是虾蛄、虾耙子、虾公驼子、瀨尿虾、螳螂虾。
这两种海鲜有很多相似之处,都长得很怪很丑,都身上没有多少肉,都吃起来很费劲,而且都是84年代渔民很讨厌的东西。
甚至渔民讨厌皮皮虾还要超过讨厌鮟鱇鱼。
因为皮皮虾身体两侧尖锐又锋利,一旦落入渔网收拾起来很麻烦,粗鲁拽出来会毁坏渔网,仔细剥离耗费时间而且不小心会伤到。
但在18年代,皮皮虾地位也翻了身,它们变得很受欢迎,价格不便宜,杨建设在市场上碰到过,一斤要五六十块呢。
这样,鮟鱇鱼是不是也不便宜呢?
特别是现在是鮟鱇鱼最肥的季节,每年的11月到次年的2月,鮟鱇鱼很肥。
因为冬天因为气温低,鮟鱇鱼会让脂质平均覆盖全身,使得鱼肉口感更好。
杨建设要下了这条鮟鱇鱼,船老大递给他一根烟:“你要这个干啥?回去晒鱼鲞?”
对于渔家来说,鮟鱇鱼唯一的用处可能就是晒鱼鲞了,晒出来后可以炖汤。
杨建设摆手拒绝了香烟,笑道:“我喜欢吃鮟鱇鱼的鱼肝,买回去杀了吃鱼肝。”
船老大一听来兴趣了:“那我船上这东西还有呢,你要是喜欢吃鱼肝,一条鱼的鱼肝好做什么?我船上的鮟鱇鱼还有个百八十斤,一起弄走?”
一起弄走,可就得掏钱了。
杨建设很好奇:“你们去了多深的海里下渔网啊?怎么还捕捞到这么多鮟鱇鱼?”
船老大摆摆手:“我们是下网多,我们有个船队,不是自己出去的。”
“对,自己去深海那不是找死么?”有水手凑过来蹭烟抽。
船老大是个明眼人,他更欣赏默默干活的员工,便过去给一直在收拾鱼的员工送香烟:“阿明,先歇一歇,我过来换你。”
阿明说道:“你小心点,这边的筐子里混上了石头鱼,别让它给刺了,要不然得骂娘!”
听到这随意的一句话。
杨建设的眼睛又亮了!
石头鱼?
好东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