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杨建设这边开始上菜了。
船老大知道林香为什么冲他一个劲的笑了。
肥嘟嘟的烧鸡!
颤巍巍的红烧肉!
金灿灿的炸里脊肉!
热气腾腾的红烧狮子头!
最后又给端上来一盆酱大肘子!
船老大都懵了!
这小伙子看起来像个乡巴佬、庄户人家,可怎么点菜这么狠?
而且他确定杨建设后面没加菜,人家一开始就点了这么多菜!
再说了,刚来饭馆老板一个劲冲他笑,显然人家就是笑他当了冤大头,那会人家已经点完菜了,老板是知道他们点了什么菜的!
船老大正在懵逼,林香又端着个盆子上来了。
这下子把船老大吓尿了,他忍不住迎上去问林香:“老板,他们到底点了多少菜!”
林香安慰他已经:“早上完了,这盆子鸡汤是我们店里附赠的。”
船老大说:“那你也得给我们桌子赠一盆。”
林香说:“不是,你们点了多少菜,人家点了多少菜……”
“他们不管点了多少菜,都是我付账啊。”船老大悲愤欲绝。
可他现在必须得言而有信。
毕竟这一桌子菜可能也就三十块,而他卖出五百斤膏蟹能赚至少二百块!
这生意还是有得赚,只是赚少了。
杨建设那边开炫了。
他先把肘子的大骨头给拽下来递给羊敌,趴在门口的羊敌跑进来,叼着骨头又跑出去。
杨秀伟过日子,心疼的说:“队长啊,那大肘子里有骨髓,而且你撕下来的时候我看着还带了筋,你怎么、怎么喂狗啊。”
太浪费了!
杨建设说道:“除了这骨头没别的适合喂狗的了,我不能给它个狮子头吧?”
杨秀伟赶忙说:“那肯定不能。”
“所以只能给它一根骨头。”杨建设说。
杨秀伟说:“对——啊不对,算了,狗牙子你吃慢点,我草,整个狮子头你都给叉走啊。”
杨狗牙嘴里含着一块外酥里嫩的炸里脊肉,吃的满嘴流油,说话含含糊糊:“四个,一人一个,还多一个。”
“给羊敌?”杨建设问。
两人异口同声的说:“绝对不行!”
杨秀伟给杨建设倒酒,小声说:“这船老板绝对后悔,他是个小家子气的人,这瓶绿瓶西凤很便宜,才一块二。”
绿瓶西凤是店里瓶装酒里最便宜的,更便宜的是散酒。
不过一般人都喝散酒,这种瓶装酒只有城里来了亲戚,林家坳的人领着亲戚来下馆子才会点一瓶充充面子。
三人连吃带喝好不开心。
船老大连吃带喝好不心疼。
等到杨建设领着两人开始挑螃蟹了,他又开始心疼。
这仨人是行家啊!
杨建设他们从小接触螃蟹,螃蟹是不是满膏满脂,伸手拿起来掂一掂就知道;螃蟹活力怎么样,用手捏一捏就清楚。
他们是专门挑好螃蟹。
船老大遭不住了,说:“哎哎哎,兄弟,你们这样不地道了啊。”
杨建设问道:“怎么不地道?一斤两块钱你要的价格,我说我们挑螃蟹是你答应的,我们哪里不地道?”
船老大说:“你们不能这么挑啊,差不多就行了,都是好螃蟹。”
杨建设淡定的说:“大哥,你要是这么说,那么你就没有契约精神了,我没法再买你螃蟹。”
船老大一听怒了:“什么?你们刚才吃饭妈的造了我三十四块五毛钱,现在又说不买我的螃蟹了?你当我是鼻涕啊?说捏就捏、说甩就甩?”
海上讨生活的人,性子都彪悍。
毕竟船行海上无依无靠,不是猛人干不了这活。
船老大这边一吆喝,船员们纷纷抱着膀子、横眉怒目凑上来。
他们早就不爽杨建设三人了。
刚才他们一桌子十来个人,才只有两道肉菜,杨建设他们桌子上三个人,却有五个肉菜一盆子肉汤,妈的,气人啊!
然而,船老大急怒攻心之下忽略了一点:
杨建设三人也是吃海上这碗饭的。
而且,人家是当地人!
面对水手们的威慑,杨狗牙立马吆喝说:
“怎么着、怎么着?耍横是不是?要玩横的是不是?行!你们仗着人多欺负人是吧?很好!我他妈跟你们比比谁人多!”
他回头要摇人。
杨建设摁住他,然后似笑非笑的看向对面一行人。
他随手拿了个大螃蟹,螃蟹在他手里张牙舞爪,他摊开左手将螃蟹翻过身放上去,右手猛然拍下。
咔嚓!
一声脆响后爆汁了。
整个螃蟹被拍成了螃蟹酱,鲜黄色的蟹膏拍了一手。
对面的水手们眉头情不自禁的抖动。
我挑!
这青年厉害!
他们天天捕蟹可是清楚锯缘青蟹蟹壳的厚度和结实程度。
让他们来拍,哪怕是把螃蟹放在地上也顶多拍死螃蟹,不可能拍碎蟹壳。
而杨建设是直接将螃蟹给拍成了蟹酱。
两只手生拍的!
码头上不少林家坳的人,看到船老大和水手们要欺负杨建设等人,便立马围了上来。
他们之间是乡亲,或许彼此之间关系不怎么样,但面对外地人的欺侮那必然是团结一心、紧密合作,共御外侮!
杨建设的表演一样让林家坳的人也震惊了,有人忍不住叫道:“建设,你行!难怪你们队里选你当队长,草,你确实厉害!”
船老大一听更无奈了。
对面的人竟然是一个生产队的队长!
这样对方人多且是本地人,而且里面还有当干部的,他迅速服软,说:
“不是,那个领导,主要是你这里太不客气了,真的,这螃蟹两块钱一斤是公道价,可你老是挑好的,你这么挑不应该是两块钱的价格。”
杨建设说:
“你要是一开始,有理有据跟我交涉,我该加钱就加钱,你随便打听,我们小杨家没有不讲理的人,我杨建设更不是盲流混子。”
“但你们刚才怎么做的?仗着人多要欺负人少?”
“那我还真是不惯你们臭毛病,要不然履约继续合作,要不然我们就不买你家螃蟹了!”
船老大无力的摆摆手:“没、没,领导你言重了,咱说好的买卖,我哪能不做呢?”
“挑,你继续挑。”
最后的话,他真是心里流着泪在说的。
杨建设挑走好螃蟹,这样子利润再一次下跌,没什么赚头了!
说好的买四五百斤螃蟹,杨建设挑了五百斤,又继续去做买卖。
幸亏之前向供销社卖香油卖糖赚了一笔钱,要不然他还真买不起这么多的海货。
另外今天收入也不错。
粮油已经卖掉了,香油贵,买的人少,还剩下二十来斤。
糖块卖的很好,只剩下一部分。
他们吃过饭后是一点多,小学要上学了。
杨建设把小推车推到了学校门口,馋的学生们围着不肯走。
小杨家的学生们三五成群来上学了,杨建设看到他们招招手,一人给抓一把塞兜里。
这下子小杨家的娃娃们得意了。
不光是有糖吃这回事,更重要的是好些同学都在这里垂涎糖,结果糖是他们队里的,而且免费供自己吃,这太有面子了。
他们带上一口袋糖进校门,熟识同学便凑上去勾肩搭背蹭糖吃。
杨建设给羔子塞的尤其多,两个口袋都塞满了。
羔子乐得咧开个大嘴笑:“队长爷,够了够了,我、我吃不了这么多。”
这话说的要多违心就有多违心。
杨建设拍拍他肩膀:“那就跟同学一起分着吃,你分他们糖吃,他们分你别的。”
“人生四大铁就有一起同过窗,你们同窗的同学以后互相之间就是彼此的膀子,要团结,要好好处。”
听到这话,以往笑话羔子家穷的同学厚着脸皮跟他一起走:
“杨少少,我分你一半苹果……”
“我拿了柿子饼,给你一块……”
“我那个《打虎上山》的小人书给你看……”
看着羔子被同学众星捧月一样带走,杨建设笑了起来。
有糖吃的不光他们小杨家的学生,本地林家坳也有学生的家长买了糖,多数家长藏了起来,不到过年不会拿出来。
但一些家长疼孩子,会给孩子两块先甜甜嘴。
他们是知道这糖好吃的。
而羔子等人把糖分出去后,品尝到糖味的学生多了起来,他们也知道这糖好吃。
然后,他们开始拿零花钱来买糖了。
一块糖从两分球到五分钱不等,钱少的买一块两块,攒下钱的能多买几块。
林家坳小学可不小,是公社所有小学里,规模最大的之二,另一家是公社小学。
这里有周边八个生产队和村庄的学生过来上学,总共六个年级,一个年级四个班,学生多,零卖糖块也卖出去不少。
午后的阳光慢慢悠悠,然后上课的铜钟敲响了:“咚!咚!咚!”
杨建设三人推起小车,牵着狗开始沿街叫卖。
他先特意去了林家坳生产大队以前的队长孙志胜家里,也就是他县里供销社仓库保管员林师傅口中的‘战斗英雄’。
但孙志胜这个人性子古怪,以至于他们大队的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‘孙老怪’。
从67年之后他更古怪,现在他们大队的人都不愿意跟他打招呼。
杨建设跟他挺熟悉的,他父亲去世的时候,老爷子还上门去送纸送香来着。
他很尊重老爷子,因为他爹很尊重孙志胜。
结果这次他没进老爷子家门。
孙志胜家里门板内锁,他敲门叫了好几声,最后只换来门缝里头恶狠狠的传出一句压低嗓门的声音:
“滚蛋!赶紧滚!”
杨建设都懵了!
上次孙志胜去祭拜他父亲的时候,对他还和颜悦色的,甚至还勉励他要好好面对生活,争取为祖国、为社会、为人民做出更多贡献。
怎么今天态度一下子变了?
有邻居听到他的叫喊声出来了。
这人认识杨建设,笑道:“你赶紧走,要不然老怪就要打开门拿着锄头砸人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杨建设疑惑的问。
这人冷笑道:“他不知道从哪里偷了个孩子,嘿嘿,怕人家来找他要孩子呢!”
这话绝对是瞎说。
杨建设了解孙志胜的品格,但他也看出邻居对孙志胜的意见。
于是他没有多争辩,打了个招呼便走了。
离开孙志胜家里他们途经林家坳的卫生所,杨建设又敲门了。